“There are only two tragedies in life: one is not getting what one wants, and the other is getting it.”
― Oscar Wilde
都是错的,但我写得很开心
人作为有限的存在却又渴望着永恒,这种矛盾通过死亡体现出来。死亡是人与世界冲突中最明显的那一部分(时间上的有限性),却不是全部
伊壁鸠鲁说「死亡与我无关,有我的时候死亡没有来,死亡来了之后没有我」,人们对于死亡的抵触只是出于前面提到的那一对冲突。一旦主动放弃了对于永恒的渴望、承认自己是有限的话会发现在这个有限的世界里并没有留给死亡的地方。那么只需要承认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并不都是(或者都不是)合理的,这种思路也可以扩展到理性与世界的其他冲突中....吗?
如果以「无法理解整体就无法理解局部」为前提,那么一旦承认理性是有限的「有限的理性」要如何才能存在呢?
理性的这种特性决定了理性的有限和时间的有限造成的后果不同,把死亡排除在「在时间上对我有意义的有限的世界」以外的这种方式并不一定适用于理性。
无论如何,荒谬的人并不试图用理性去解释一切,就如同不再渴望永恒的人对于死亡能够无动于衷一样,只有承认了理性的有限才能够对荒谬无动于衷。 承认世界是荒谬的并不意味着杀死理性,正是因为理性尚存才会感觉到荒谬。在这样的世界里理性仍然能够搭建起「合理」的框架并在其中圈地自萌,这种框架是构成现代社会的基础,但其本质上仍然是非理性的、荒谬的。
我想,对于无论是在时间、空间的跨度上还是认知能力上都极其有限的,卑微如尘埃的人生,最为人道的的打开方式是选择成为哼着歌的西西弗。
对客观意义上的死亡概念的直接否认(包括偷换概念)或逃避只是一种试图否认所察觉到的存在处境的一种简单直接却又(或许)徒劳无功的努力罢了。
当理性意识到并接受了死亡之于存在意义上的概念后,会转而使用另一套策略将自己的存在处境与这种概念所指的存在做切割,使自己与所面临的存在危机保持一定的距离。
这一套策略大致可分为(按照亚隆教授在他那本存在主义心理治疗里的观点):
1、诉诸于拯救者
2、诉诸于独特感
而一旦触碰到真实的、无意义的存在处境之后,摆在眼前的大概只剩下这些了:
1、自杀
2、假装在无意义中寻找到了意义,让自己相信围绕那个意义(信仰)展开的一切都是合理的、有价值的,take the leap/信仰之跃
在无意义中人为赋予「意义」,这个「意义」可以是自我实现,也可以是别的超越性的东西。对于这种处境下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一种人道主义。
向内诉诸于对自己的探索(自我实现),而由前者往往又向外派生出对世界的探索(包括但不限于满足对世界的好奇心、索求与其他此在的连结、体验尚未体验的可能性、创造、获得社会意义上的成功与成就等等等),很多人都可以称自己为存在主义者,区别在于自己是否有意识到
3、放弃寻找「合理」的意义(加缪的荒谬主义(很多人也会把他当成存在主义思潮的一部分,但还是有一些区别的): 承认世界是荒谬的无法理解的,但最大限度地保留理性;我认为荒谬主义是最为接近虚无主义的一种观点。同样从荒谬出发,虚无主义者向前多走了一步;而荒谬的人则停在了荒谬的悬崖边拒绝摆脱荒谬)
4、放弃理解这个世界混吃等死(虚无主义/理性的自杀,顺带一提这里借用了一下这个词,加缪所说的那种哲学自杀主要是针对宗教以及任何试图提供「最终意义」的价值体系的,比如说存在主义,即上面的2,和这里所指的虚无主义还是不太一样)
需要说明的是,逃避问题本身就意味着已经选择了其中一种答案,不管乐意与否,区别只在于自己是否有意识到。比如:「虽然现在找不到问题的答案也许以后可以」,的确只要自己乐意,这种想法固然能让人平静下来放弃追问意义,却又把理性的根基抛给了一个不可知的、非理性的东西——未来。
P.S. 试着以这种视角观察东方文化背景下的宗教的话:
**:http://ccbs.ntu.edu.tw/FULLTEXT/JR-MAG/mag93513.htm
其实加缪一样也是诉诸非理性的,但区别在于承认世界是荒谬的、理性是不完美的并愿意带着荒谬生活,区别在于承认荒谬就不再需要去寻找一个「合理」的意义来消解荒谬*,区别在于是否与自己前后一致。通过理性能得到的意义注定不会是最终的意义,就如同生物学意义上的「我」的意义或者物理学意义上的「世界」的意义,这种意义上的意义对于理性来说毫无意义。自然科学大可以去探索世界、试图认识并理解世界,但理性永远不会真正满足于自己的这些活动提供的意义,否则也就不会有这么多问题了。要拆穿理性的把戏只需要在理性提供的所谓最终意义(比如存在主义者可能会提出的那一大堆最终意义)上多问一个为什么。这类问题就如同在宗教(这里特指基督教)的世界观下问「为什么要有上帝」。而「上帝」一直以来所扮演的角色只是让一切理性的发问止于此,不要再追问下去了。其实倒不一定非得从活着的意义出发,从任何问题出发多问几次为什么最终都一定会触碰到理性或者说逻辑的边界,在前面等待的只有沉默。理性只是渴望一个能收束一切发问的,既合乎理性又非理性的,能在虚无中凭空产生意义与秩序、解释一切的这么一个转换器而已,一面是非理性一面是理性,而「上帝」就是这种矛盾的集合体。不过很遗憾,诚实且不相信上帝的人认为在理性所及的范围里并不存在这种东西,这就是「荒谬是没有上帝的罪」的意思。
*:显而易见,「激情」并不属于理性的范畴,我觉得加缪想表达的重点并不是把激情当作意义,重点在于在失去理性光芒的世界里失去意义的理性要如何从非理性中汲取力量活下去,在于意义为空的情况下理性要如何生存。在这种世界里一切都是非理性的且皆等值,「激情」也一样(我认为这只是加缪找到的其中一个答案,也许是最好的答案;如果还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其他答案那也可以随便选取别的东西(比如整点薯条),都一样的,当然也可以把那个答案解读为「激情」的一部分
无论最终选择了什么东西作为所谓的意义都是非理性的;不过话说回来既然都已经愿意承认世界是荒谬的了,为什么还不把意义指向自己呢?)。在荒谬的人看来唯有让荒谬的生活围绕着自己的「激情」展开,才能带着荒谬继续生活下去而不必杀死理性。(其实这一步也可以视为非理性的「跳跃」,只是由于已经承认世界是非理性的了所以这种「跳跃」与自己是前后一致的)。
构成人的要素里除了理性的部分以外还有着非理性的部分,在对自己存在处境的内省与反思中苦苦寻求意义而陷入意义危机的只是理性而已,至于剩下的部分,它们不在乎。在这一点上说理性有自我毁灭的倾向似乎并不过分。而理性作为人之所以为人的所在如此执着于求索意义,很大程度上因为意义是赋予日常所及之一切以「价值」的一个构成要件,这里指的日常所及包括了「希望」或者说「未来」以及「生命」。而否定一切「意义」的荒谬是理性不能承受的重量。
人的悲剧恰恰是作为(至少自诩为)理性的存在被丢进了一个无法真正理解且并不真正属于此的世界。(即人的理性与不合理的世界的冲突)
西西弗为什么不干脆 不做了 睡大觉呢(
或者立刻去死不好吗,在理性看来这两个其实是没差的,两者的区别只在于理性是否足以战胜非理性的部分以及活着的「习惯」罢了。要么抱着理性去死,要么丢掉理性苟活。
即使上山的路无限长,石头不会滚下山,那又如何?在理性看来奇怪的存在处境带来的意义危机并不会随着死亡的消失而消失。不过这似乎并不是目前的人该考虑的事情,神(或者随便怎么称呼吧)的烦恼就留给这种东西自己去想吧(笑)* (啊 好中二 我死了)。在人的理智看来全知全能且永恒的存在依然是荒谬的。
注:神不在的星期天(雾)
我想从根本上来说并非是石头从山顶落下的结果夺走了意义,这种结局只是以一种比较醒目的方式提醒了一下推石头的过程本身是荒谬的,即使没有这种提醒那也是荒谬的。一直以来理性只是在试图寻找一个根本就不可能存在的东西罢了,如果理性不向非理性妥协的话,那么纯粹的理性在察觉到这一点之后唯有自我毁灭一途才是「合理」的,而最合乎理性的存在方式就是不存在。
诚然,纯粹的理性应该选择自我毁灭,无论是尼采、加缪还是萨特或是各种宗教都不过是从不同的角度向非理性妥协罢了,在这种意义上我现在更喜欢加缪一点,始于荒谬止于荒谬,不愿自欺欺人而选择拥抱荒谬,这是理性为了不至于自我毁灭所必须做出的最低限度的妥协,这是选择了活下去的抖m所能拥有的残缺却已然是最大程度的理性。
活着的意义是不能通过理性得到答案的,人只能围绕着某些非理性的东西而活,无论是上帝也好,抑或萨特之类的存在主义者给出的虚妄的意义和希望也好,不一而足。理性则只能作为为了满足所选择的那种非理性的东西而存在的工具。
而我选择认同加缪的一部分回答,激情,非理性的对于生活的热情,这是一个明知自己终将迎来荒谬的结局的诚实的人在这个荒谬的世界里活着的全部理由。虽然活着的全部理由都是非理性且荒谬的,但荒谬的人并不打算就此彻底杀死理性,也不打算通过自杀(各种意义上的)主动摆脱荒谬,而是选择承认这种荒谬,选择让理性拥抱这份荒谬的激情。即使这种理性本身是残缺的、不完美的或者说根本就是非理性的,但这种「谦虚的理性」是理性在荒谬的世界里能够成为可能的唯一方式。承认荒谬,让荒谬如影相随至死方休,这就是荒谬的人的生活方式。是否选择继续生活只取决于是否还保有对生活的热情,如果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否定的,那,去死好了。
荒谬的人是没有未来的,在失去激情的那一刻就应该立刻去死;对于荒谬的人来说未来早已成为不可能,即加缪所说的「对未来无动于衷」,在死亡来临前是这样,在死亡来临时一样如此;不过我觉得在现实中哪怕清楚知道自己只是为了当下的激情而活,要做到完全不对未来抱有任何一丝小小的期许,即我所理解的佛家所言之「断舍离」里的「断」是很难的(当然另外两个也很不简单),人性使然;所以如果做不到完全扔掉将来时的话,那么在死亡来临时只需要为自己的激情不再而感到遗憾就好)
在荒谬的人看来任何有关未来的概念特别是放在未来的「希望」都是相当滑稽可笑的,因为这是理性试图去推理、预测某种非理性的东西。而这种看似理性的行为本身就是非理性的,所以荒谬的人拒绝为未来做出承诺。荒谬的人可以有目标,但一定没有未来,这种目标并不是对未来的希望而只是当下的激情的衍生物,荒谬的人并不把这种目标当成生活的意义,荒谬的人只为当下体验到的、产生这种目标的激情而活。至于死亡所揭示的失去一切的丧失感,我想在以拥抱荒谬作为人生哲学的人眼中也是不存在的,因为荒谬的人从来就不曾真正拥有过什么东西。幸福也好荣誉也罢,更不用说财产之类的东西了。怀着激情去体验去生活对荒谬的人来说就已足矣,至于「未来是否还能继续体验下去」,「这种体验是否有意义」,荒谬且绝望的人的回答是「不能」、「没有」。
那么是否可以把这种哲学简单概括为「活在当下」四个字呢?
我觉得关键不在于当下,关键在于把意义指向自己,即使这种自指同样是无意义的。既然这个世界和理性是不兼容的,那么把意义放在这个世界上的任何地方都是不可理喻的;既然这个世界的过去、现在和将来都是无意义且不可理喻的,那么无论把意义理解为对「未来的希望」、对「过去的怀念」、乃至「当下的幸福」都相当于把意义抛给了一个自己以外的不可理解的东西。如果说意义链条的最后一环必须得是某种非理性的东西的话,如果说上帝的位置上非得有个什么东西的话,那么荒谬的人选择自己成为上帝,即使软弱无能却依旧对生活饱含热情的、在不合理的世界里哼着歌的、荒谬的上帝。